“一条古蜀道,半部中国史”。古蜀道,是一条地理通道,也是一条文化通道、经济通道。在古蜀道上舒卷的历史烟云,除了有金戈铁马、豪情万丈之外,还有诗词浪漫、文化交融、商贸互通。
2023年7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四川省广元市剑阁县考察了翠云廊,听取古蜀道发展历程,察看千年古柏长势。他深情嘱咐,要把古树名木保护好,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好。
地处云贵川渝结合部的泸州,拥有长江水道、夜郎古道、茶马古道、奢香古道、荔枝古道等,不少古道上还能寻见先人开拓的脚印,它们架起泸州人文传承与生态延续的长廊。
新时代新征程,开放的精神、文化的传承,古蜀道与大通道聚于泸州。千年长江黄金水道涛声依旧,让泸州通江达海;国道321、古金高速、厦蓉高速等车水马龙,畅通了进出四川主通道;隆黄铁路新建叙永至毕节段通车运营,为西部陆海新通道再添动力;中欧(中亚)班列与长江黄金水道无缝衔接,构建起了“东向而来、西向而来,双向奔赴、相向而行”的国际物流通道体系……一条条大通道内通外联,成为泸州开放合作、沟通世界的“共赢道”。
泸州古城全景手绘图。市博物馆供图
8月27日下午,三艘1000吨级的货船停靠在泸州港,又一批原油从南京运抵泸州。南京长江油运公司泸州分公司高级船长陈志良忙着调度:“丰水期每天下午至少有两艘货船到港,有时候三艘,卸完原油第二天返程。仅南京到泸州这条专线,我们的年运量预计达到70万吨。”
丰水期的“水上高速”长江,每天四五十艘千吨级以上的船舶穿梭在宽阔的长江泸州段江面。一批批生产生活物资、汽车零部件、重特大件等货物进出川境。
源远流长的长江,在泸州流淌136公里后,奔流而下,进东海,向世界。136公里沿江岸线,是长江对泸州慷慨的馈赠,是我们最为宝贵的资源。
长江流域充分发挥内河航运作用,发展江海联运,大力发展现代物流业,把全流域打造成黄金水道。当下的泸州,正乘着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东风,依托长江黄金水道,加快建设港口型国家物流枢纽城市,全力建设长江上游航运贸易中心。
一艘满载集装箱的班轮沿长江而下,缓缓地驶过泸州长江、沱江交汇处。泸州市融媒体中心记者 牟科 摄
纤夫道见证长江商旅路
泸州与水结缘甚深。长江、沱江、赤水河、永宁河等穿境而过。
南朝梁武帝大同年间,“远取泸水以为名”建置泸州,泸州作为地名沿袭至今。凭借天然长江水域和境内舟楫之利,泸州自古即为长江上游商贸中心。
“云间刁斗过边州,沙际丘亭舣客舟。涨水方忧三峡崄,短筇犹作两岩游。蛟龙矫矫拏云起,琴筑泠泠绕榻流。未死人生谁料得,会来携客试茶瓯。”陆游在其大作《泸州使君岩在城南一里深三丈有泉出其左音中》描绘了使君岩的美,但少有人知道使君岩曾是古代长江航道上的一段险要之处。
使君岩今何在?
8月的一天,在泸州文史研究员陈鑫明的带领下,记者来到泸州南城江边的三岩脑(也称山岩脑)。“这一段是泸州长江古代行船必经之地,地势险峻,爬坡上坎,船行到此,纤夫拉纤而过。你看,石壁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就是当年纤绳勒出来的。这条长达五里的纤道,是当年平远济渡至五渡溪口水运繁华的见证。”陈鑫明指着岸边的石壁、崖洞介绍说。江的对面,我国第一座大水位落差综合性直立式码头、四川省地方港口第一座综合性机械化码头、四川曾经最大的散货码头——金鸡渡码头已经建成水上绿色综合服务区;当年川江上游重要物资转运、仓储中心的蓝田码头风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三岩脑江畔的健康步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江面,汽笛长鸣,一艘艘千吨级以上的货船穿梭;一江之隔的蓝田,高楼栉比鳞次;不远处,泸州长江五桥建设正酣……勾勒出现代江城泸州的新景象。
“别看这几天长江上航行的船增多了一些,但依然远不及当年的盛况。”陈鑫明边走边说。当年,长江商旅之路到底有多热闹?陈鑫明曾拜访过90多岁的老船工吴海清,还原当年拉纤的情景:接踵而来的船过使君岩,纤夫先拜上天,祈求保佑,平安过岩。当纤绳勒于石上时,纤夫们手爬纤道,脚蹬岩壁石梯,背上纤绳,在岩半石崖鸟道上爬行。“使君岩不好过,陡峭难登拿命搏”,足以证明古长江航运的苦难,却从未挡住长江航运前进的步伐。
不仅如此,擦耳岩纤道、手爬岩纤道、观音背纤道等长江泸州段境内的遗迹,足以窥见当年水运之险、之忙。在纳溪、江安交界处的大渡口镇,有1000多米长的擦耳岩纤道,头顶峭壁不见顶,脚下江涛拍石让人望而生畏,空手前行也胆战心惊。“‘装不完的大渡口,塞不满的泸州城’,曾经川江上四大水运口岸之一的大渡口码头,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让如今的大渡口镇依然是川江航道上的重镇,古今共融。”陈鑫明说。
时光之门通往川江文脉
见证历史的,又何止大渡口码头?泸州城临江而立,经济因江而兴。宋朝的泸州,因水路发达、资源丰富、经济繁荣,被宋徽宗下诏定为“西南要会”,是全国26个商业大城市之一,年征商税十万贯以上。到南宋年间,运往都城的货物走水路沿长江而下,泸州成为当时重要的转运地。在明代,泸州与成都、重庆并列为“天下商贾集聚处”,成为全国33个大型商业城市之一。蜀锦、食盐、砂糖、木材、煤炭、铜、铅、茶叶、竹木、山货等大宗物资在小市、馆驿嘴、东门口、澄溪口等一带集散、中转,再经沱江、长江、茶马古道,上可至成都、川西以远,下可达重庆、宜昌、武汉、南京、上海,更远可出海。明清以来,泸州仅运盐茶至重庆、万县(今万州)的大棕板船就有800多艘,相传有“市井六里商铺数百户”“江阳夜市连三鼓,小市盐船起五更”之说。
坐拥长江,星罗棋布的水运码头造就了泸州的另一种“浪漫”。白天,江面上桅杆宽大的布帆张开,鼓鼓的风帆带动装满货物的船只乘风破浪,昂首前行。夜晚,一只只帆船就是一户户人家,水上人家星星点点的灯火照亮桅杆,组成别具一格的城市夜景。可谓是“日看千人拱手,夜看万盏明灯”。
长江的“浪漫”,随着滔滔江水流淌延绵至今。夜幕降临,泸州茜草长江大桥、泸州国窖长江大桥、泸州长江大桥、泸州邻玉长江大桥霓虹闪烁。漫步在滨江路上,江风迎面扑来,耳边传来滔滔江水声,“一口浪来一口酒”,酒城人的豪爽油然而生。
长江,像是一道时光之门,通往川江文脉。在这里,品读杜甫“自昔泸以负盛名,归途邂逅慰老身”的深情眷恋;感受苏轼“佳酿飘香自蜀南,且邀明月醉花间”的快意畅达;体味陆游“行遍梁州到益州,今年又作度泸游”的人生情愁。
从“生命线”到经济动脉的传承
一江碧波水,徒怀百艘船。曾经创造了无数财富的长江,承载历史的托付,生生不息,续写“铁打泸州”的故事,成为一条重要的“生命线”。
蜿蜒曲折的赤水河,穿越崇山峻岭奔泻而下,在合江县与长江汇合。《滇程记》中,杨慎写出他对明代入滇通道的认识:中州达滇有三路,自邛、雅、建昌、会川渡金沙江入姚安、白崖曰古路,秦常頞略通五尺道、武侯南征乃大辟焉,唐曰姚嶲路。起泸州、溯永宁、走赤水、达曲靖,曰西路,唐天宝中,出师伐南诏亦由此进。至元世始开邮传,今因之焉,出湖藩、转辰源、经贵州曰东路。
泸州叙永县赤水镇赤水社区与毕节市七星关区清水铺镇橙满园社区间的河道上,饱经岁月洗礼的川滇公路赤水河渡口木桥墩遗址,诉说抗战时期川江抢运的英雄故事。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封锁沿海,切断援华路线。为了打破日本封锁,向抗战前线运送物资救国存亡,1938年3月,川滇公路全线动工。这条路北起泸州蓝田坝,跨赤水河进入贵州,南下云南,与滇缅公路相连,成为连接滇缅国际运输线的主干线。为了抢时间保证川滇东路通车,民众在赤水河古渡口上游架设木便桥,大量军用物资通过木便桥,运达泸州蓝田军政部兵站,再转运重庆和华北抗日前线……后来,经驼峰航线运到蓝田机场的战略物资,在兵站中转经长江顺流而下出川,水上承运的船只每天数百艘。
长江天险,也是一条永不中断的运输线。三线建设时期,“三长厂”(长江挖掘机厂、长江起重机厂、长江液压件厂)选址茜草坝,看中的就是“靠山近水、隐蔽分散”的重要战略地位。如今,与茜草坝相隔数公里的龙溪口,已建成四川水运首港泸州港,继承着当年泸州转运川货滇铜黔铅“总店”的基因,让金沙江的磷矿石、云南的锂辉矿、四川的化工原料等出川达海,漂洋过海。
进入主汛期,四川长江水运有限责任公司19艘千吨级以上的船舶,穿梭在长江“川—赣”“川—鄂—沪”“川—渝”航线上。云南水富的磷矿、白糖,宜宾的木糖、玄武岩、竹浆、玻璃纤维、大件设备,泸州的化工原料、玻璃球、汽车配件、纸浆等货物,随浩荡江流源源不断地出港出川。“60多年来,我们承担农资保障、民生需求、能源供给、重特大件等货物进出川境的重大使命。我们航行在长江干线船舶的最大载货量7800吨、最小的载货量也超过4900吨,能满足集装箱、件杂散货等水上运输的不同需求。”该公司安全环保部经理陈伟说,长江干线集装箱船舶“川—赣”航线30天/航次,“川—鄂—沪”航线35天/航次,每艘船每航次为泸州港、宜宾港带来吞吐量均超过2万吨。
曾经,靠骡马走山路的时代,泸州以川江舟楫之利得天下之利;水、陆、空、铁四驾齐驱的今天,长江仍然是泸州促进贸易往来的经济动脉,成为奔腾在人们心灵河床上的灵魂之河、生命之河。千年长江,涛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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